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空值

空值

工作中的罗健。 张永键摄

洋浦港的风景。 冯炫枫摄

我站在洋浦普瑞华庭汽车站。 已经下午四点了。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但是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如今，广袤的天空，阳光灼热，额上渗出的汗水化作“溪流”沿着脸颊往下流。

就在我拿起电话正要再次催促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是罗健吧？ ”我试探。

“对，对，我是罗健。 对不起，我工作很忙。 ”他的语气都很抱歉，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眼前的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健壮，皮肤黝黑，脸上挂着温厚的笑容。 也许是着急吧，他满脸是汗，身上的工作服也浸在汗水里了。

罗健，国投裕廊洋浦港有限公司设备保障部维修工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我这次来洋浦有采访他的任务。

一

洋浦港位于海南岛西北部。 这里海岸曲折，水深浪小，海岸线长，是一个天然条件优越的深水港。 罗健工作的地方是这里。

走进港区，罗健带我去了一个车间。 车间门口，“海南劳模与工匠人才罗健工作室”几个大字赫然在列。 一进门，墙边的长桌上安装着操纵台，墙上还有一排仪器。 我问罗健：“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 罗健天真地笑着搓着双手说：“不，我一整天都在中波码头，没有时间坐在这里。”

“那这里在做什么？ ”

罗健说：“这是我带徒弟练习的地方，让他们练习操纵的时候就到这里。”

我和他谈得这样自然，他的想法也回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的日子。

罗健出生在四川省安岳县的山村。 1992年罗健参加高考，一直努力读书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以及格分数几分之差不及格。 怎么办？ 想从山村出来的罗健痛苦地徘徊着。 放弃学业打工，真是不甘心。 重读后参加考试，房子条件不允许。 “我想了很多，还是决定不参加考试了。 跟着几个故乡来洋浦打工了。 ”说这话的时候，罗健的语气里仍然流露出对不及格的一丝遗憾。

1992年是洋浦历史上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国务院正式批准设立洋浦经济开发区。 从此，炎热干燥、满是火山岩的洋浦，成了人们开始工作的热土。

千里迢迢来到洋浦，年轻热情的罗健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就业难”。 急需开发的洋浦需要人才，而高中学历的罗健想找工作，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当时需要人、不太需要学历的地方是码头，罗健去洋浦港码头当装卸工人。

装卸工人可以说是码头上最苦最累的工种之一。 罗健清楚地记得在洋浦港码头工作的时候。 那时，他们得在船上放两万吨糖。 一大袋糖50公斤，一共40万袋。 当时，码头机器少，装卸工作也少，他们从早上搬到晚上，从晚上搬到早上，装上船需要一个月左右。 40万包糖呢。 这样一包一包地搬运，一包地扛下去，工作服和手套都磨损了。 一开始只是脱皮，没几天就破了，肩膀也破了，还在流血。

码头上的痛苦和疲惫不是那么一两次，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对货主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如果提前一天装卸完毕，获得的收益会高出1分。 罗健和工人们快点装卸，货主想来他们的港口。 “我是从乡下出来的，吃点苦也不怕。 ”罗健说，“人都要劳动。 不劳动，怎么生活？ 多一个力量就能多一个回报。 那时，运着白糖，空气中一直有白糖的味道，有从肩上的白糖包里渗出的甜丝丝，有时我觉得没那么累。 人只有这样，辛苦了才能知道甜头是什么味道。”

“劳而知甜”是真的，道理浅显坦率，但其中蕴含着生活的哲理，体现了人生的真谛：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二

外表朴素憨厚的罗健，不仅不怕苦，能吃苦，而且聪明，善于思考。

没考上大学，是罗健心中的一个结，但他从未放弃对知识的追求。 罗健喜欢看书。 当时洋浦没有像样的书店，罗健假日开车去省会海口，进书店一天。 没钱买书，他就“蹭”书，一本书一本书看，看到重要章节就抄。 罗健很喜欢看无线技术方面的书，他有一个业余爱好，就是摆弄电器。 邻居，这家的电视没开，他可以摆弄看。 那家的煮菜水壶不热，他去捣蛋鬼又能用了。 罗健没想到，他喜欢并擅长的这项技术，给他带来了机会。 2006年6月，公司特招罗健为港口设备修理工。

从干体力活的装卸工人到靠技术吃饭的技术工人，罗健实现了他人生的蜕变。

龙门起重机——的工人们经常简称“门机”，——是码头港口的常见设备，船舶装卸都要靠它。 门机的软件系统和变频器是从国外进口的。 这是门机的大脑和心脏。 但是，如此重要的设备，关键技术掌握在外国人手里，一旦发生故障，必须请外国公司的技术人员在码头修理。 修理一次需要几万元，多的话需要十几万元。 门机工作的地方总在码头，码头潮湿炎热，细致的门机机电控制部分经常出现问题，影响生产。

修了一会儿设备，明白了公司修设备的成本和困难，罗健心里很着急。 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能掌握这些技术？ 从那以后，每当外国工程师来洋浦修理门机故障，罗健总是跟在后面，左右不离。 他用眼睛看，用脑子记，牢牢记住人是怎么操作的。 光学习操作是不够的，需要“知道其理由”。 罗健读书找资料，学习软件系统和变频器维护方面的知识。 为了理解外语术语，他又开始学习与之相关的外语。

从解不开到解不开，罗健凭着他的热心决心和恒心掌握了门机维修的关键技术。 此后，码头接机机电控制部分的故障，多由罗健处理。

很多人都说罗健很聪明，但熟悉罗健的人都知道，罗健不仅聪明，还是个很“有心”的人。

国投洋浦港港区码头有42盏灯，高35米。 码头上来车，来货，夜间和阴天的照明都靠这些灯。 过去，码头需要灯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安排打开杆灯。 如果没有了，请再关掉一个。 如果不小心忘记关掉，那就是“长明灯”，大白天也闪闪发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数人在灯下穿梭，看起来很普通。 没有人太在意这些灯的明暗，也没有人太在意其背后有什么问题。

但是，罗健注意到了。

当天，天气预报说台风会影响洋浦。 罗健负责在台风到来之前降低杆灯。 在关灯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这些灯真麻烦，每天都得有人打开开关，不好操作，经常坏，还会通电。

和几个同事一起忙了9个多小时，42盏灯都放下了，但罗健的心还是没有平复。 那句不知不觉中听到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 “码头的杆灯给大家带来了工作上的不便，给公司造成了电力的浪费，这不是我的失职吗？ ”

台风天，暴风雨。 罗健不能上班，不能去码头，但脑子没闲着。 码头上有42盏灯，每个灯都有12盏灯，一共504盏灯。 如果有操作失误或驾驶不良的话，一年要浪费多少次电呢？

健已经坐不下了。 台风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就出现在码头上，一个个检查了42根杆灯。 原来，这些灯年代久远，控制电路陈旧，无法准确统一控制，再加上设备老化，维护困难，存在控制不便、费电的问题。

“发现了问题。 那个是怎么解决的？ ”我已经被罗健的话所吸引，不由得热情地问道。 罗健表示，这不是一项技术难度很大的工作，也不需要花太多成本。 我看到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拿着双手在画画。 “现在现成的技术设备已经翻新了，只是开动脑筋高兴地动手，并不简单。 我买来4G远程网络的移动控制器，安装在杆灯上，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对其进行智能化，实现自动控制、远程管理，发生故障时自动报警，还有能耗自动统计。 ”

“那么，现在这些杆灯是怎么控制的？ ”我被罗健的解释吸引住了。 罗健也有点兴奋，脸上露出了笑容。 “现在吗？ 现在正在用智能手机APP远程操作。 你在路上也可以随时打开开关。 你想开哪个灯，就开哪个灯。 另外，杆灯有12个灯。 要说是在杆子哪一侧的地方工作，打开哪一盏灯都可以。 不用戴也就12个。 ”

这项被称为“高杆灯智慧空开升级改造”的硬件改造技术创新，是在罗健带领他的团队不影响码头日常设施维护的前提下，在公司的支持下，利用休息时间完成的。 虽然工程不算什么，但利润可观，每年给公司省的电费超过100万元。

从2017年到2021年的5年间，罗健工作室完成了29项技术创新和技术创造。 从码头的桥、门自动化改造升级，到配电盘指示灯的改善，都是以数万元至数十元的低成本投入，从数十万元到数百万元的回报。 这些技术创新和技术创造，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使罗健成为同事们眼中的“能人”、身边的楷模。

三

走在码头坚硬的混凝土上，罗健的眼睛总是不停地看着码头上的各种设施。 他有时走到设备前，在这里碰，在那里敲，再拍一次，然后离开。 通过门机岸桥，他的眼睛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迅速扫了扫，不时爬上陡峭的铁梯子，走进机房看。 这时，他两眼放光，神情专注而忘我，仿佛将军在巡视他的千军万马。

看到罗健后，我又多次去洋浦，和罗健交往了将近10天。 我到了他日夜挥汗的码头，和他一起爬上了几十米高的岸桥，在狭小的机房里看到了他的工作。 到了他家，发现有一个地方堆满了书、电工工具和电子设备，不像是家。 我们一直在谈论他这几年的工作，我也想知道。 这个看似普通却再普通不过的人，这个以诸多荣誉为楷模的人，他心里除了工作还有什么？

那天谈了工作后，我问他：“这几年你回过几次老家？ 家里没事吧？ ”我这样问，罗健愣了一下，声音变低了。 “以前交通不方便，回去一趟费用太大了。 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很少回去。 这几年回去过四五次。 ”

“你最后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 ”

“是2022年1月。 父亲去世了，我一个人回老家，住了两天回来。 最后想见你，还没见到。 ”罗健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很阴沉。 他反复说：“很忙，很忙。”

“妈妈好吗？ ”我问。 “啊！ 到了80多岁，前年摔倒了，现在很难走路。 她身体很好，是下地干活的。 现在也做不到。 ”

说这些的时候，自始至终罗健没有说一句悲伤的话。 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声音，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澜。

罗健有儿子和女儿，儿子在贵州读硕士，女儿在洋浦读高中，妻子在洋浦的建筑工地给工人煮饭。 罗健说，女儿上高中，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母亲年龄大，需要照顾，妻子上班量大，很辛苦。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都认为妈妈应该继续努力，为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 ”说到这里，罗健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我静静地看着他。 谈工作的时候，这个平时很少说话的人几乎滔滔不绝，但一谈到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他就有点窘迫，问一句，也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你想跳槽吗？ ”我问。 “不去，不去，也没想。 ”罗健说，“我在公司30年了。 我刚到码头的时候，我是一个提包的行李员。 公司养育了我。 国家养育了我。 没有我的今天吗？ 我也告诉孩子，虽然现在家里有些方面条件很差，但通过自己的奋斗一定会改善。 看看我们国家现在发展了多少。 国家给了海南我们洋浦港那么多好政策。 国家好了，我们会变得更好。 ”

30年，在如此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人们难免会懈怠。 但是，罗健的这30年间，心中没有旁门左道，而是执着于钻研。 他把自己的青春时代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的家。 这房子是屋檐下不宽敞的小天地，也是洋浦港码头这个连接五湖四海的大世界，更是他心目中日益强大的国家。 “国家好了，我们会变得更好。 ”这份浓厚的祖国爱，是罗健多年辛勤工作、努力创新的支撑力量。

这个山村出生的年轻人，是当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在30年的人生道路上从工人成长为手艺人，从“辛苦出汗”的化妆工人成为企业技术创新的引领者、新型产业工人的先进代表。 罗健走过的路简单朴素，但绝不是一马平川。 功夫和专注，能把平凡的工作刻成光辉。 罗健之路，是中国普通劳动者生动感人的传说。

布局设计：赵偈汝《人民日报》 (年01月14日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