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日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命案给江苏省仪征市的刘集镇蒙上了阴影。

死者杨榕(化名) 26岁，是刘集镇刘集村原村支书杨恩荣的女儿。 当天晚上将近7点，她在刘集镇以南一家拆迁安置小区的烟酒店被砍倒，被紧急送医后不治身亡。 当晚，犯人还在镇北花木场刺伤了一对老夫妇。

当晚，仪征市公安局发布《紧急协查通报》，确定刘集村联盟团伙成员彭在林(男，48岁，无业)涉嫌重大犯罪，要求各部门进行清查。 1月2日上午，彭在林被发现死在自家花架附近的平房顶上。 警察通报说是自杀。

事件发生后，刘集镇民众议论纷纷。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2014年，杨恩荣担任村支书时参与拆迁彭在林家，拆迁现场发生冲突，彭在林因破坏现场挖掘机，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缓刑期间，彭在林又因扰乱公共场所秩序，于2016年3月被收监，2019年3月出狱。

彭在林的家人告诉新京报记者，出狱后，彭在林总觉得自己是坐“冤大头”，一直在打官司、上访。 去年10月，出狱后的彭在林对姑姑周传英(化名)说，如果半年内打不过官司，“就会杀人”。

1月6日，仪征市公安局回应新京报记者称，他们仍在调查彭在林的杀人动机，目前已确定彭在林是自杀，警方需要解剖尸体确认具体死因。

仪征市公安局通报。

飞来横祸

1月1日下午6时50分许，田猛(化名)在杨恩荣家“荣艺烟酒店”对面摆摊，突然听到一女子“啊”的喊声。 田猛看到，身高约1米7，穿着深色衣服的背影，从烟酒商店里跑了出来。

田猛和另一个村民应声跑进了烟酒店。 他们看到杨榕倒在地上，头枕在母亲付丽(化名)右臂上，付丽用手捂着杨榕脖子上的伤口哭泣，地上有血迹。

报警后，杨榕被送往扬州苏北医院。 一位杨家亲属表示，自己晚上8点多赶到医院时，杨榕说“已经没有心跳了”。

关于杨榕死因的详细情况，仪征市公安局一位相关人士回答新京报记者说，由于调查还没有结束，没有收到调查报告，“现在也不知道”。

1月3日，事发地，杨恩荣家荣艺烟酒店。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1月1日晚，仪征市公安局发布《紧急协查通报》，确定刘集村联盟团伙成员彭在林有重大作案嫌疑，要求各部门部署清查。

仪征市公安局上述人士告诉新京报记者，彭在林闯进店里时，杨恩荣的妻子正在做饭，只有女儿杨榕一人在柜台旁，现场没有别人。 与杨家有亲密联系的村民刘小梅(化名)听说杨恩荣正好去仪征市喝酒了。

杨恩荣的表姐告诉新京报记者，杨榕是杨恩荣的独生女，去年夏天研究生毕业后考上仪征市公务员，平时不住在村里，事发当天元旦假期回家，没想到会遭遇这场灾难。

1月3日，在案发现场对面小区的门洞里，彭在林杀人后逃到这里。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事发当晚，彭在林还前往镇上花木场，造成2人受伤。 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获悉，两名伤者是2014年拆迁纠纷中被彭在林砸烂的挖掘机老板的父母。

附近的商店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和伤者的儿子是朋友。 当晚，他听到花木场有人受伤，马上赶来，给朋友打电话，朋友在电话里颤抖着说：“(父亲)正在急救。” 后来，他知道当时朋友的父亲在房间里休息，母亲在工作。

据仪征市警方介绍，1月1日18时53分至57分，刘集镇街道荣艺烟酒店与联盟车队花木场发生故意伤人死亡事件，造成1人死亡，2人受伤。

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新京报记者来到了这个花木场，从杨集镇北侧的公路上进入小路，尽头是一排平房。 据上述仪征市公安局相关负责人介绍，1月1日晚，彭在林闯入该排袭击平房。

1月3日，在刘集镇镇北的花木场，一对老两口在这里被彭在林刺伤。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彭在林的妻子周传美(化名)向新京报记者回忆，事发当天上午，她和丈夫在街上卖春联，丈夫没有任何异常。 中午，夫妇在自己家的花店吃了午饭。 到了下午，周传美一个人离开花店回家了。

周传美的哥哥住在花架上。 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当天下午5点多，彭在林骑着电动车出门了。

之后发生了惨案。

警方通报，经排查重点线路地点，发现1月2日上午9时许，嫌疑人彭在林在刘集镇刘集村自杀身亡。 彭在林的亲属向新京报记者表示，1月2日早上，一位去田地里摘菜的老奶奶在彭家花架附近的低屋顶上发现了尸体。 另一位亲属说，处理遗体的人告诉他，死者可能是从旁边的高塔上掉下来死的。

1月3日，彭在林在林家花架不远处的一间平房里，彭在林在事发第二天被发现死在屋顶上。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征地拆迁

包括彭在林亲属在内的多位受访者告诉新京报记者，彭在林、杨恩荣两家本来关系就很好，杨妻付丽和彭妻周传美还是同一个村子里嫁的。 两家的横梁是7年前拆除后连接的。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江苏省人民政府2012年12月27日作出的《江苏省人民政府关于仪征市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建新区2012年第3批次（12挂）建设用地的批复》显示，“同意征收包括刘集镇仓房村、联营村、刘集村在内的仪征市共约28公顷集体土地，实施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计划”。

彭在林和刘集村联盟集团所属多位村民表示，从2013年开始，包括村支书杨恩荣在内的村镇干部与征地计划范围内的三四十户村民协商拆迁补偿，但彭在林家对村里的“最后一户房子没有拆除”。

不少村民表示，彭在林的土地是村里比较多的，除了老屋所在的宅基地外，彭家还有鱼塘、自留地、置换后的责任田，彭在林上面覆盖着十几户猪圈和花木大棚。

这些是彭在林的经济来源。 据侄子吴建飞(化名)介绍，叔叔彭在林春天卖花木，夏天卖鱼塘养的鳗鱼和龙虾，平时需要养猪，依赖土地。

“他是个爱钱的人。 ”彭世凤说。 周传美说，为了省钱，彭在林舍不得拍照，家里一张他的生活照也没有。

在拆迁谈判过程中，彭在林对拆迁补偿不满意，拒绝搬迁。 “别人家不多，人家一点一点地说了话，但给他的(补偿)他不满意。 ”彭在林的侄子告诉新京报记者。 彭在林的一位亲属认为，彭某不愿撤资的另一个原因是“小区别墅不能养鸡，不能养猪，他(搬家后)没有经济来源”。

根据家属提供的签署日期为《2014年4月15日》的《搬迁安置协议书》，确定彭在林各类房屋建筑面积480.72平方米，双方最后商定的补偿方案是刘集镇人民政府在彭在林安置218平方米别墅、100平方米高层公寓

根据协议，“该协议包括古墓、树木、菜地、花木等一切补偿费用”，落款由仪征市刘集镇人民政府，彭在林、周传美、彭某四个姐姐签字。

当时的村长李孝梅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彭在林)的房子补偿得很充分，不是一般的。” 很多村民也表示，彭在林得到的补偿“够了”。 一位村民告诉新京报记者，当初拆迁补偿是挨家挨户讲的，没有统一的标准。 他家也有约五亩桃园，只是政府承诺每年用同样面积的粮食价格折算补偿，远不如彭在林得到的补偿富裕。

但是彭世凤说，彭在林不承认这个协议的补偿标准，这个协议是他被迫签字的。 交涉前，彭在林访问了南京，被村干部接到刘集派出所，开始就搬迁协议进行商量。 从晚上持续到第二天早上5点多，这次谈判的主持人是杨恩荣。

彭的四个姐姐也闻讯赶来。 “你不应该在派出所谈论拆迁。 我们自己害怕了。 ”彭世凤说。

彭在林的另一个姐姐，在谈判结束后，彭在林必须在协议上签字，作为证人，四个姐姐也签了。 “够了，花钱买平安的，就算少一点也不多吧。 ”。

刘集派出所民警嘉明(化名)目睹了这场谈判的全过程。 1月7日，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因为“彭家不信任拆除，要求到派出所咨询”。 贾明证实，当时杨恩荣村支书也在场，谈判确实从晚上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五分，“因为是游戏过程”。 但是，他声称在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彭世凤还向新京报记者强调，他们当时签署了空白协议，“需要手写的东西都没有填”。

空白协议的事情，也得到了很多村民的证实。 不过，许多受访者表示，虽然签署时的协议是空白的，但实际获得的补偿正如当初所说。

1月4日，刘集村联盟集团村部，彭在林的老房子和田地在围墙里。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牢狱之灾

根据上述搬迁安置协议，彭在林应该在2014年4月25日把房间搬走。 但从随后发生的一系列冲突来看，搬迁过程并不顺利。

根据彭在林家人提供的2014年9月，刘集派出所对彭家拆迁纠纷制作的讯问笔录，刘集镇村镇建设管理处所长陈义林告诉警方，协议签订后，彭在林反悔，要求增加补偿。

彭在林的妹夫周传英对新京报记者说，关于花木场的补偿金，“政府同意给8万美元，姐夫要求10万美元。 因为10万美元和8万美元的出入，姐夫不同意拆除花木场。” 彭世凤解释说，7月份移植花木会降低存活率，所以他们想赔偿很多积分。

虽然补偿没有谈妥，但2014年7月15日，刘集镇政府拆除了彭在林家。

在上述笔录中，陈义林7月15日表示，“镇政府决定帮助彭在林移动花木等设施”。

一日，有村民称，彭在林赶到现场后，与拆迁人员发生冲突，“人数占绝大多数”的光头“社会人”和彭在林一家三口发生争吵，一名村民看不下去彭在林，被打掉一颗牙。

多位受访者表示，当时的村支书杨恩荣是彭家此次拆迁的主要协调人。 李孝梅在2014年9月做的笔录中说，杨恩荣参与了7月15日彭在林家的拆迁。 一位挖掘机司机在笔录中表示，此前，自己在杨恩荣的指挥下推倒了彭在林家的猪圈。

新京报记者多次致电陈义林，想了解当时的情况，电话被挂断。 1月3日，李孝梅在电话里说，搬花木是经彭在林同意后搬家的。 他回答说：“拆迁都是公平公正的，为什么是被迫的？”

2014年7月15日的拆迁中，发生了冲突。 据某刘集派出所出具的案件资料显示，7月15日下午，他们接到报警称联盟队拆迁施工的挖掘机被砸，“现场逮捕彭在林”。

一份笔录显示，7月15日，在现场协助拆迁的刘集村干部赵杰，当天下午他和其他几个村干部吃饭回来，发现彭在林拿着铲子“往挖掘机四面乱丢”，“正在把挖掘机的后盖撬坏” 赵杰说，挖掘机旁边有一辆蓝色的卡车，彭在林也说“卡车驾驶室周围很乱”，一直停到哪里都毁不了。

1月4日，赵杰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7月15日拆花木场那天，他上午在现场，后来有事出去了。 “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笔录显示，彭在林趁拆迁人不在家，供述将自家花木“弄得一团糟”，并愤怒地称“损失惨重”，捡起砖头和铁锹，砸烂了挖掘机和卡车。

仪征市人民法院判决书显示，彭在林的行为构成故意损坏财物罪，因“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赔偿被害人一切损失”，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彭在林在缓刑期间多次出访。 他在多个场合表示，刘集镇政府未经他许可推倒了他家养猪场，“场内财物全部被掩埋”，指使他人抢走自己的花木，给他的财产造成了“巨大损失”。

在多次走访中，与彭在林多次去采访的杨恩荣恨之入骨。 据报道，根据仪征市公安局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彭在林在上访中因扰乱公司秩序被行政拘留10天，杨恩荣是该处罚决定的证人之一。

仪征市人民法院2016年3月21日出具的刑事裁定书显示，这一年3月，彭在林在仪征市政府门口、小学门口、法院门口、超市门口反复“静坐、跪下展示自制宣传品”，在群众周围此外，此前因违反社区矫正规定被市法律界人士警告两次，决定取消缓刑，依法收监。

1月3日，彭某在林家花店。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出狱之后

服刑3年后，彭在林于2019年3月出狱。

彭世凤想起，出狱那天，彭在林死活不肯出监狱门。 “后来，我的老表，他的小舅子，还有我姐姐和他的儿子，进去把他拉了出来。 ”

“他是‘自己坐的冤大头’，不想回家，”彭世凤说。

家人明显注意到了彭在林的变化。

他不再在意家里的天花板，诉讼、陈情成了“本职”。 周传美说，丈夫带回狱中写的各种申诉材料，找律师告政府，经常去扬州、南京，甚至北京。

根据扬州市邗江区人民法院2019年行政裁定书，出狱后的彭在林确认2014年4月签订的搬迁安置协议无效，要求刘集镇政府赔偿猪圈和花场损失150万元，被法院以“不在人民法院行政诉讼范围内”为由驳回。

自己被判故意损毁财物罪，彭在林先后向仪征市人民法院、扬州市人民法院、仪征市人民检察院提起诉讼，被以“原判不是定性的、不当的”为由驳回。

1月3日，彭某在林家花店活动室，事发前曾在这里吃过饭。 北京新闻记者张惠兰摄

彭在林的妹夫周传英说，出狱后，他发现姐夫一个人说官司什么也听不见，“他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只有一次告诉周传英：“不要房子，不要钱，也要讨回坐牢的冤屈。”

周传英多次说服彭在林。 “你自己在社会上打工，一年赚10万元很容易。 3年就30万。 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和人吵什么？ ”但是彭在林抱怨家人不申请他的冤案，和家人疏远了。

在家人和村民眼里，彭在林不善交际，性格偏执，“不偷不拿别人的东西”，“需要的东西就要给。 不能少”。

凶案发生前，彭在林找过杨恩荣。

杨恩荣家的一位男性亲属回忆说，事发前，彭在林经常来杨恩荣家的烟酒店，“说要伸冤”。 田猛也记得，去年夏天，彭在林去烟酒店闹。 因为当时忙于做生意，他听不懂双方说了什么，只记得“没有肢体冲突”。

周传英回忆说，彭在林出狱后，说半年就能打赢官司，后来改口说一年。 去年10月，周传英和彭在林促膝谈心一次。 周传英说：“你有儿子和妻子。 我劝他说：“除了诉讼以外，不是什么都没有。” 彭在林说：“我的牢坐得冤。 我咽不下这口气。 即使死了我也必须赢得这场诉讼。” 周传英问，赢不了怎么办，彭在林说“毁了房子准备人死”，周追问，彭说“就是杀人”。

“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做这件事。 ”周传英感叹道。

1月6日，仪征市公安局回应新京报记者，该事件最终造成一死两伤。 目前，死者已出殡，两名伤者已无生命危险，事件正在调查中。

新京报记者张惠兰实习生曹一凡

编辑王祆祎校对刘军